>“前辈救命之恩,钟离眛没齿难忘。”
钟离眛躬身行礼,再无半点狂傲。
薛向淡淡摆手,两颗凤五丹,两枚回元丹,飘向钟离眛,“遇见为缘,钟小友言重了。”
钟离眛接过丹药,赶忙塞入口中,心中更是感激莫名。
快三十年了,他再一次感受到一种被长辈关心、爱护的的感觉。
“诸位,有身患重伤者,可与老朽明言。”
薛向拱手说道。
“我等无事,前辈勿忧。”
“沧澜学宫的八方风雨阵,也非小可,挡住了雷泽的绝大部分攻击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众人纷纷表态,到底无人好意思站出来接薛向的丹药。
“既如此,列位且回,老朽将闭关矣,两个月后,我等共聚一堂,听慕容小友论道。”
薛向高声说罢,众人行礼如仪,各自退去。
…………
才从文墟福地离开,驾临飞舟之上的倪全文沉声道,“诸位发现没有,我观前辈对那个薛向似乎格外青眼。”
“这是一定的,前辈是儒家大贤,薛向嘛,是我儒教后起之秀,诗文了得,前辈喜欢他,没什么不对。”
魏范很是得意,他监考迦南郡,薛向得了魁首。
在上交的心得中,他也没忘了提及此事。
明德洞玄之主今日特意点名薛向,显然是记下了他魏某人的功劳。
这可是生压云雷二圣的前辈啊,被他记住,真是荣耀啊。
“不止如此。”
倪全文道,“诸位难道忘了,薛向是在哪里得的文气,开辟的文宫?”
“含谷遗迹。”
督学使邓芳踪皱眉道。
“现任明德洞玄之主承袭的是谁福地。”
倪全文沉声道。
众皆讶然。
“对啊,现任明德洞玄之主承袭的也是含谷老人的福地。”
“这么一算,薛向和明德洞玄之主还挺有渊源。”
“这算什么渊源,那一批考生在含谷遗迹中得到文气的大有人在,薛向只是其中之一。”
“关键是这其中之一,和现任明德洞玄之主建立了联系,而明德洞玄之主又青睐薛向。照此发展下去,哪一天明德洞玄之主让薛向继承了文墟福地,我都不奇怪。”
倪全文此话一出,众皆沉默。
魏范道,“现在看来,慕容玉是劲敌,薛向未必争得过他。”
司经使孔有容道,“相比慕容玉,薛向到底是咱们治下的儒生,他得了传承,更佳。”
“这是自然。”
“既然有这个苗头,咱们还是要努力促成。对了,薛向不是迦南郡的魁首么,他的人事档案怎么还没转过来?”
魏范沉声问。
宫观副使贺长青道,“我着人去问了,说人事档案已经转去了迦南郡第二堂,二堂已经明定了薛向的新职。
安排成了九堂三院副院尊,兼领灵产清理室室长。”
此话一出,众人无不大惊。
倪全文恨恨瞪贺长青一眼,“这是明目张胆啊,哪个郡考魁首,会安排去过火焰山?
这些人还有没有底线。”
魏范冷声道,“这是要玩死薛向,这怎么得行。”
孔有容道,“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,流程都走完了,我看让薛向在底下摔打摔打也好。”
魏范冷哼一声,“孔老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,你的孙子不也是这次夷陵郡郡考前三么,我记得安排在州里任职,那处可没有风雨。”
孔有容勃然大怒,“老魏,你有话当面说,阴阳谁呢?”
倪全文摆手,“都别呛呛了,迦南郡我亲自盯。”
此话一出,众皆默然。
…………
九分山,梅花厅,西暖阁。
薛向行将赴任的前一日,谢海涯终于归来,立时召见薛向。
腊月的寒风悄悄吹入阁内,梅花的香气随风飘散,室内炉火正旺。
薛向坐在窗前,双手捧着一杯温茶。
一杯茶喝完,谢海涯行色匆匆走了进来,他手里拎着个包裹,走到近前,在薛向身前放了,“省得你老是来我这儿顺茶叶。
这回,我一口气给你买了十斤的,够你喝上一整年了。”
“师兄,到底是飞鸟化凤了,口气都比以前硬了,您这是高升去哪儿了?”
“州里,第七司,第三堂,堂尊。”
谢海涯答的干脆利落。
国朝官制,薛向已经很熟悉了。
从中枢到地方,中枢、州、郡、城、镇,这些是区块,共五阶十等,正好对印十个品阶的仙符。
而阁、殿、司、堂、院,从上到下一条线,对应的正是这些区块。
拿沧澜州举例,沧澜州掌印寺下面,便是十三司,每司三堂,每堂三院,每院三室,除此外,便是因事而设的补充衙门。
下到迦南郡一级,便设十三堂,每堂三院,每院三室,也会因事设补充衙门。
再下到云梦城,则设十三院,每院三室。
最后下到绥阳镇,便是十三室。
国朝体制,大抵如此。
谢海涯原来是云梦城第七院院尊,这是个九品仙符的职位,因着他挂了掌印衔,所以高配为八品仙符。
如今,谢海涯调去沧澜州第七司第三堂,正印堂尊,这便升为七品仙符,等若是云梦城令一般的品阶。
而州里衙门,比起下面,位高权重不说。
将来外调,照例是要提一级的。
相比起谢海涯来,薛向才入手十品仙符,二人差距,宛若天地之别。
“说来,我也是借了你的光,我把绥阳渡的发展,写了一篇官样文章,第七司的佟司尊很看重,便亲口要了我。再加上,宋师伯的面子,这事儿就这么成了。”
谢海涯神态轻松地斜靠在软塌上,一副如释重负模样。
他这些日子,确实累惨了。
“宋师伯何日入迦南巡视?”
薛向很想念未曾谋面的师伯。
要入新职场了,他万分想要一个新大腿。
“最迟翻过年。”
谢海涯看出了薛向的忧虑,宽慰道,“你的事儿,我已经上报给宗门了。
宗门会关注的,毕竟,你是郡考魁首,在现在的桐江学派内部,不再是什么甲乙丙丁。
说重要性,你远在我之上。
真有事,宗门不会坐视不管的。”
薛向暗暗放心,深觉自己当初冒险抢这魁首之位,属于英明之举。
“此外,世家大族的威胁,你也别看得那么重。”
谢海涯道,“要细论起来,我也是世家出身,实际上,也同化于体制之内。
嫉恨你的,不过是你抢了人家风头的那两家。
不是全世界的世家都要难为你。
再者,即便是难为你,用的也都是衙门内的倾轧手段。
没有人疯到去刺杀你,乃至刺杀你的家人。
所以,他们的手段,翻来覆去,也就那么两招。
你背后有人戳着,他们布的局,就好似给你出的算术题,你解开了,便是你的本事。
解不开,便是无能。
你想青云直上,注定要步步攀登。
我和你说了这许多,你可领会?”
薛向哈哈一笑,“师兄啊,你将来要是不做官了,也会活得挺好。”
“这话怎么说?”
“给人按摩啊,心理按摩,我这听你说了几句,怎么感觉身上轻飘飘的,万事不愁了。”
薛向起身,拱手,“师兄放心,你师弟我,最不怕麻烦,只怕不麻烦。”
说罢,他拎起一袋子茶叶便走。
“且慢。”
谢海涯大手一挥,一个红色小盒落入薛向掌中。
薛向打开,里面躺着一枚半黑半白的丹药,和在武备堂见的筑基丹如出一辙。
“这是?”
“宗门给你的奖励。郡试魁首,宗门内也已经好些年未出了。
你灵根资质差,一枚筑基丹未必能解燃眉之急,但宗门一份心意,你领受便好。”
“师兄,你看我要不要再给宗门捐点股份,我这都不好意思了。”
薛向说的绝对是实话,自他加入桐江学派以来。
除了送给谢海涯的干股,被谢海涯转送给宗门外,他还真不曾为宗门做过什么贡献。
“少来。你若铜麟榜再夺魁,便是给宗门的最好报答。”
谢海涯笑道,“行了,你小子赶紧回吧。
迦南郡赴任之事,可以想多,但不要多想。
体制运行有它自己的规则,有些人或许能利用规则的弹性压人,但规则本身,一定是有生存空间的。
能人所不能,你便找到了自己的空间。
你在云梦,在绥阳镇,不一直是这么干的么?
接下来,继续这样干,准没错。”
“记下了,今日一别,再见可不知是何年月了,师兄保重。”
薛向上前,重重抱了谢海涯一下。
“好小子,使这么大力。”
谢海涯拍了拍薛向肩膀,还想说些什么,薛向已然去远。
………………
腊月初三,上午。
两辆马车组成的车队,碾进了雍安城西城门。
薛向坐在前面一辆马车的驭座上,打量着街市上的繁华。
郡考时,他来过雍安。
只不过那时,他行色匆匆,心中藏事,根本不曾用游者的心态观察。
如今,再看雍安,城市规模远超云梦,繁盛也远远过之。
他忽然理解了嘉禾商行的董嘉存,为何总想移镇雍安。
换他是董嘉存,只怕也会生此念头。
马车碾过虎坊桥时,四周早已车水马龙。
只见城中,街衢宽阔,商贩云集,叫卖声此起彼伏。
茶肆里传出的说书声,和着远处酒楼的丝竹声,交织成一派热闹景象。
两侧的铺子连绵不绝,锦缎、香料、古玩,琳琅满目,门前的招牌被冬日的阳光照得熠熠生光。
偶尔有几个孩子抱着糖人从街角跑过,笑声清脆,纸鸢高悬,随风轻轻摆动。
薛母掀起车帘,见到这一片繁华,忍不住低声感叹。
小适与小晚早已探出半个身子,眼睛睁得圆圆的,恨不得把整座城都看进眼里。
副驭座上斗笠遮面的柳眉低声道,“郎君,这里比云梦更热闹。”
薛向笑道,“雍安嘛,大城市,也就比铁岭差那么点儿。”
“铁岭?是哪儿?”
“超级大城市。”
薛向笑着轻轻一抖缰绳,马车拐入一条小巷,街上的喧嚣被隔在身后。
巷中石板铺路,干净整洁,两旁的粉墙黛瓦静静矗立。
檐角上悬着的红灯随风轻摇。
薛向只觉很安静,一切都安好。
很快,安静便被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。
对面驰来一支马队,啼声如铁。
薛向赶紧操控马车靠边,后面的范友义也跟着操控马车靠边。
窄窄的巷子,勉强能容车、马交错。
为首的骑士,三十出头年纪,面白无须,眼眸冰冷,一勒缰绳,指着薛向喝道,“还不后退。”
薛向皱眉,指着一边的空地,“宽度足够,阁下当能过?”
“废什么话,逼我亮令牌?”
骑士亮出一块黑色令牌,上面镌刻着一把利剑,利剑旁写着九三一。
这种公干令牌,出公差时,都会配发。
九三一,代表着九堂三院一室。
薛向一看,心里门清,这是撞着自家队伍了。
他领受的正是九堂三院副院尊职位,监领灵产清理室室长。
“我令牌未尝不亮。”
薛向亮出手环,上面仙符湛然,灵光点亮,形成文字,赫然正是薛向的差遣。
骑士大惊,赶忙滚下马来,他身后骑士俱都下马,拱手行礼,“参见薛副院尊。”
“免礼。”
薛向摆手道,“你们这急吼吼的,干嘛去?”
为首骑士道,“标下冯正春,奉命前去双青山驰援,那边出了乱子……”
冯正春欲言又止。
薛向看出来了,也许和灵产清理室有关。
但他尚未到任,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揽麻烦,吩咐冯正春一行速去。
半柱香后,薛向抵达了东城区,跃进大街的一座宅门前。
云间消息在雍安有分部。
薛向此来雍安,租房,安家,都是周梦雨安排人一手操办的。
薛向一行到时,云间消息驻雍安分部负责人蒋琦,已经率众在门口迎接了。
双方寒暄过后,薛向开始检视老宅。
宅门外立着两株老槐,干枝虬曲,枝干上挂着冬日残雪。
推门而入,是一条青石铺就的甬道。
甬道两侧,各植着一溜修剪得极整齐的冬青,绿意在这深冬时节,反倒显得格外精神。
这是个二进的院子
第一进,是正门到前院的空地。
青砖铺地,规整有序,四角摆着几只极高的青铜灯架,夜间若是点起灯来,必然光影摇曳。
两侧厢房,辟作厨房和杂物间。
穿过影壁,便到第二进的正堂
正堂宽大,梁柱间皆是以整料楠木搭起,檐下雕花精细,堂屋正中悬着一块“云水清音”的匾额。
从正堂向左右延伸,便是东西厢房。
院落四方,前有堂屋,后是花厅,四周开廊环绕,既能御寒风,又便于行走。
院子后面,临着一泓碧水。
湖水从雍安城内外引来,水光潋滟。
“薛大人,这里的主人也是官宦,调到外州任职,二进院子下面,有个规模极大的地下室,已经按您的意思,改作了两个炼房。”
蒋琦办事干练。
此话一出,薛向来了兴趣,当即便要去参观炼房。
进到二进院的左侧厢房,推门而入,便见到通往地下室的入口。
沿着步梯下了近两丈,便瞧见一个通道,通道两边,两扇石门对面而立。
推开左侧石门,里面光线通透,石壁上嵌着阵纹。
薛向认得出来,是简易的蟠龙阵。
虽在地下,他隐隐感到有风吹来,显然是内设了隐藏气孔。
炼房虽然粗犷,但已够用了。
简单参观完炼房,薛向返回地上。
蒋琦道,“这里离您坐班的冷翠峰也很近,步行半盏茶就到了。
您若是想购入,我也问过房主,他说听过您的大名,愿意八折出售。”
薛向摆手,“我宦海漂泊,漂到哪里便是哪里,还能到一地,置一处产业?
先住着吧,蒋兄,有劳了,你的人回去吧。
我会跟周社长说的,你很得力。”
蒋琦面露喜色,行礼后,率众离开。
一下午,薛向一家都在收拾家里。
尽管,宅子早就打扫得纤尘不染,但新入一家,总有忙不完的千头万绪。
吃罢晚饭,薛向径直入得炼房,继续配着圣贤像的福泽灵域,结合星云霸体诀,引灵入体。
引灵完毕,他将意念沉入文宫。
文宫内,消失殆尽的才气,又滋长出了不少,倒是愿气纹丝未动。
他知道,这些才气的滋长,必定是因为郡考结束,那首《登高》以及《爱莲说》传播的结果。
他当先唤出剑胆,放出一缕才气,环绕剑胆。
那剑胆似乎有吞吐才气的能力,不多时,便将那缕才气吞噬殆尽。
薛向只是滋养剑胆,并不放任它吞噬。
他收了剑胆,开始评估自己目下的处境。
:https://www.6978ae.lol。笔趣阁手机版:https://m.6978ae.lol